她依赖地靠在刘妃怀里:“父皇心里只有张贵妃和陆争流,岂会把我放在眼里?与其求父皇指婚,倒不如等太子皇兄继位,再求他为我指一门婚事。母妃,我如今也算是看出来了,太子皇兄虽然冷情冷面,但至少不像父皇那般心狠……我好歹是他名义上的亲妹妹,他不会把我推进火坑的。”

    刘妃没什么主见,搂着她道:“母妃都听你的!”

    皇宫另一边,张贵妃正在金光宝气的寝殿里修剪一束牡丹。

    虽然只是乐坊出身,但多年养尊处优,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贵气。

    她一边修剪花枝,一边温声细语:“沈炎被夺兵权,沈云兮不再是太子妃,陆映等同断去一臂。流儿,如今京中局势对你可是大利。”

    陆争流坐在殿侧,长腿随意伸展开来。

    他把玩着一朵被剪下来的牡丹花,不知道在想什么,没有接话。

    张贵妃素来娴雅温婉的脸庞上弥漫出野心:“当年你哥哥败在了陆映手底下,不仅没能夺得储君之位,甚至还废了一双腿,再也没有继位的可能……流儿,这是你哥哥的仇,也是你我的仇,储君之位,咱们决不能拱手让人!”

    想起陆时渊的那双腿,陆争流悄然捏紧牡丹花。

    他道:“儿臣知晓的。陆映加诸在兄长身上的伤害,儿臣必定让他加倍返还。”

    “乖孩子。”张贵妃欣慰不已。

    母子俩说着话,心腹侍从匆匆进来,低声道:“启禀贵妃娘娘、端王殿下,咱们的人沿河搜寻燕太子的下落,在燕子矶附近发现了他的尸体,死亡时间在今日凌晨,被剑气贯穿腹部而亡。”

    张贵妃失手,猛然剪断了一根粗枝。

    带着牡丹花和花苞的枝桠跌落在地,被陆争流俯身拾起。

    张贵妃秀眉紧锁浑身发抖,不敢置信道:“是陆映杀的?!他怎敢杀害燕国皇太子?!两国才签订盟约,他就擅自诛杀对方的王储,这是单方面毁约,这是要宣战的意思!他疯了!”

    燕国兵强马壮,据说有五十万弯刀骑兵。

    一旦惹怒他们,燕国皇族肯定要派军队南下侵伐,到时候他们大周就完了!

    陆争流凝视牡丹花枝。

    他知道,陆映从来就不屑于和燕国和谈。

    陆映那般傲气,怎肯割土纳税,向燕国俯首称臣?

    他背着陆映签订了盟约,本以为陆映只能无可奈何,可是他没想到,他竟然敢直接诛杀燕喆岷,掀翻了这天下的棋桌!

    陆争流紧紧捏着花枝,连软刺扎破手指也没察觉。

    明明应该像母妃那样愤怒……

    可是不知为何,少年的胸腔里竟反复回荡着浩然铿锵的气势。

    仿佛是他的心脏在大声地说,干得好,就该杀掉那些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燕人!

    泱泱大周,凭什么要向番邦俯首称臣?!

    他身为中原王朝的皇子,凭什么要和番邦的王子称兄道弟?!

    陆映干了他不敢干的事。

    牡丹花影投落在手掌上。

    陆争流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,仿佛他只是衬托陆映的绿叶,他将来也会败在陆映的手下,就像兄长那般输得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“流儿,”张贵妃的声音唤回了陆争流的神思,“既然是陆映干的,咱们大可找到证据,将他谋害燕太子的事情公诸于众!此罪当诛,只怕陛下要将他交给燕国皇族处置的。到那个时候,能坐上太子之位的,不就只有你了吗?”

    陆争流沉默片刻,轻声道:“母妃放心,儿臣定当竭尽全力,为兄长报仇。”

    另一边,沈国公府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沈炎、秦氏等人守在垂花厅,派了管事去宫里打听消息。

    终于等到管事回来,得知沈云兮被废,秦氏两眼一黑,被嬷嬷搀扶着才没晕厥在地。

    她哭嚎道:“白日里还好好的,怎么突然就被废了?老爷,这可如何是好呀?!”

    沈炎脸色铁青,狠狠捶了捶桌案:“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!连假孕争宠的事都干得出来,她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干?!这可是欺君之罪!”

    秦氏呜呜咽咽:“年初就说怀上了,宫里的御医也瞧过了,我还准备了许多安胎药,连小皇孙穿的肚兜都请绣娘缝制了,怎么就成假的了?”

    为着沈云兮怀上皇孙的事,她没少向同龄的贵妇人们炫耀。

    没成想,到头来竟然是假的!

    她哭声悲切,整座垂花厅阴云密布。

    陶姨娘关心道:“姐姐,兮儿小姐能保住性命,已经是圣上开恩,您就不要再伤心难过了。如今兮儿小姐被软禁东宫,想来将来还是有机会复位的。”

    秦氏闻言大怒,抓起一只杯盏就狠狠砸向她:“贱妇!你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?!你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?!你别以为我的兮儿当不成太子妃,你的女儿就有机会,我告诉你,你想都别想!”

    杯盏砸破了陶姨娘的额头,嫣红血液蜿蜒淌落。

    “姨娘!”沈心雅连忙上前查看,眼底掠过一丝阴霾,旋即委屈地望向秦氏,“我姨娘不过好心安慰两句,嫡母何必把怒气撒在她的身上?”

    “个贱蹄子!”秦氏怒不可遏,扬手就要打她,“这里有你什么事——”

    “够了!”

    沈炎大怒:“这事纯粹是兮儿咎由自取,你怪罪陶姨娘母女干什么?!与其窝里斗,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咱们家从这件事情里面撇出去!老大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沈行瀚端坐吃茶,青衣玉簪,气度雅贵,丝毫没受垂花厅的争吵影响。

    沈炎瞧着这从容淡定的长子,胸腔里的那口气这才稍稍平息。

    他一生庸庸碌碌汲汲营营没什么大本事,还好膝下有这孩子。

    当年他渴求国公之位,却到底不敢对兄长做什么,最后还是瀚哥儿进献计谋,让他栽赃陷害兄长谋反叛国,进而借着揭发罪行的功劳,以庶子身份继承沈家的国公之位。

    瀚哥儿聪明绝顶,只要有他在,沈家就不会倒台。

    沈行瀚撇去茶面浮沫,淡淡道:“置之死地而后生。”

    沈炎愣了愣:“这是何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