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伶把陆映带进屋子里,指着趴在饭桌旁狼吞虎咽的女子:“喏。”

    陆映认得她是高征的小妾,好像叫什么殷珊珊。

    殷珊珊正往嘴里扒饭,注意到陆映进来了,顿时热泪盈眶,顾不得张嘴时饭粒子直掉,嚎啕大哭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她抹着泪,含混不清道:“臣妇给太子殿下请安!没想到隔着千里迢迢也能看见您亲切的面容,臣妇一见到您就不害怕了,您简直就是玉皇大帝真神降世!呜呜呜呜呜!”

    薛伶低声道:“慈音寺底下有个地牢,据说关押了上百人,全是途经江南的商贾。因为殿下下江南的缘故,罗锡白心生警惕,前几天把他们分批转移走了。殷珊珊因为钻进了稻草堆里睡觉,所以被私兵无意间落下了。白灵发现她的时候,已经饿了整整两天。”

    陆映瞥向殷珊珊。

    她衣衫不整蓬头垢面,跪在那里吃馒头,果然像是受尽苦楚的样子。

    殷珊珊咽下一口馒头,哽咽道:“不瞒太子殿下,臣妇来江南是为了买丝绸,您也知道,臣妇不是普通的封建妇人,臣妇是要做生意赚大钱的。臣妇最近做的是衣裙生意,年前收了那些官宦小姐富家千金的定金,就想着来江南进货——”

    “说正事。”薛伶冷冷提醒。

    “臣妇揣了几万两银票下江南,没想到落脚的客栈竟然是个黑店,抢了银票不算,还把臣妇关进了地牢!不过我知道,我作为这本小说的女主角,一定不会死在那种地方,所以就算没有吃的,我也顽强地活了下来!正所谓‘阳光总在风雨后’、‘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’,果然,我盼到了太子殿下!”

    她心潮澎湃,连自称都忘了。

    陆映思忖片刻,问道:“你可知道,他们把其他人转移到了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“这个我还真知道!”殷珊珊斩钉截铁,“我听那些护卫们议论,说什么罗大人要把我们全杀了,再把尸骸丢进斗兽场,不过绿珠姑娘劝住了他,说是先把我们送去什么码头,暂且避避风头,等事情过了再从头打算。殿下,这罗大人是谁,绿珠姑娘又是谁?”

    陆映和薛伶都没回答她。

    薛伶道:“临安城附近有四十三座码头,咱们就那么点人手,还得避着罗锡白。一一搜查的话,没有十天半月,根本搜不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十天半月,太久了,孤等不起。”

    陆映捻着墨玉扳指,忽然沉沉望向殷珊珊:“殷姑娘在江南算是陌生面孔,罗锡白他们认不得你。孤会把你送出梁园,你可以声称寻找丢失的孩子,也可以声称与夫君走散,总之你要想办法在城里聘用一些乞丐、稚童等不打眼的小人物,让他们为你搜罗所有码头的可疑之处,一旦发现那些被关押的商人,或者发现数量过于庞大的新茶,就即刻通知孤的人。能否办到?”

    薛伶和陆映都以为殷珊珊会胆怯害怕。

    岂料这姑娘摩拳擦掌,双眼发亮:“太子殿下,我等这个机会等太久了!我就知道作为女主角,总有一日我会一鸣惊人!您放心,这活儿包在我身上!叫小乞丐找人嘛,这故事情节我在电视和小说里面见多了!”

    安排好这件事,陆映少了一桩心病。

    他遥遥望向昭月楼的方向。

    那狐狸精一心与他为敌。

    如果罗家倒台,她当如何?

    子夜过半。

    昭月楼里灯火如昼。

    沈银翎早已沐过身,正伏在书案边翻看那些古籍。

    能通过血液进入身体的蛊虫有很多种,可是每一种都和陆映的症状对不上。

    他看起来完全是个没病没灾的正常人,一点儿也瞧不出身体里种着蛊虫。

    如果非要说哪种蛊与他症状相符,似乎就只有名为“断念”的蛊。

    据说服用之后,可以令人减少七情六欲,以致彻底除掉某种执念。

    倒是附和陆映那副冷冰冰的样子。

    可沈银翎不觉得他需要减少七情六欲,毕竟他原本就是那种一天到晚摆着个棺材死人脸的人。

    她看的头疼,不禁合上古籍仰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睛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。

    四周静谧时,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身后。

    沈银翎立刻睁开眼。

    透过手边的铜镜望去,来人竟然是罗晚照,她手里拿着衣裙,身后还跟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嬷嬷。

    沈银翎起身,福了一礼:“这么晚了,吴王妃来昭月楼做什么?”

    罗晚照紧紧捏着衣裙,声音微微颤抖:“我问你,你下午在画舫里面干了什么?”

    沈银翎迎上她的视线:“避雨。”

    “避雨?”罗晚照本就病恹恹的脸更加蜡黄憔悴,残留着红血丝的眼瞳里闪烁着浓浓的怨恨,“我检查过你的亵裤,上面还残留着男子的浊物!沈氏,我再问你一遍,你在画舫里面究竟干了什么?!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?!奸夫又是谁?!”

    她把衣裙狠狠扔在沈银翎的脚边。

    沈银翎垂眸望去,是自己白天穿的那一套。

    连亵裤都在。

    她白皙的眉心微微蹙起。

    罗晚照是变态吗?

    居然检查她的衣裙?

    她冷冷道:“再强调一遍,我不是陆时渊的小妾,我是被你们强行掳掠到这里的。我干什么、我与谁欢好,都与王妃无关。我要就寝了,王妃请便。”

    罗晚照拦住她:“你以为有兄长给你撑腰,你就可以肆无忌惮?我告诉你,昭月楼附近的巡逻护卫已经被我调走,兄长也去了官衙不在梁园,今夜的梁园,王爷最大。”

    “哟,”沈银翎讥嘲,“太子还在呢,怎么就陆时渊最大了?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罗晚照气得胸脯剧烈起伏,“看来那奸夫,就是太子无疑了!沈氏,王爷和我待你不薄,我们是为了你好,才把你千里迢迢带回江南!虽是做妾,却也好吃好喝地供着你!你就是用红杏出墙回报王爷和我的?!”

    烛火跳跃。

    她凹陷的眼睛里满是疯魔。

    沈银翎知晓她性子顽固,根本说不通,于是寒着脸就要走。

    罗晚照却厉声呵斥:“不准走!把她绑了!”

    沈银翎避开嬷嬷们伸过来的手,敏捷地跳到靠窗的墙边,摘下墙上的一把绿漆雕花弓箭。

    冰冷的箭头指向那群嬷嬷,少女娇艳欲滴的面庞上似是覆了一层寒霜,舌尖邪佞地轻抵了下上颚:“正好许久没练习射箭了,你们再上前一步试试?”

    “放肆!”罗晚照不忿,“哪个世家大族的小妾,红杏出墙还不用受罚?!哪个小妾又敢拿弓箭指着当家主母?!沈氏,你如何对得起王爷,如何对得起我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