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啊!”钱多宝满面愁容,“江南那边飞鸽传书过来,说刚收的几万斤新茶,价值四五十万两雪花纹银,还没出南边地界儿就被抢了!连草民想献给殿下的那几斤顶级龙井,也没了!负责押送茶叶的商贾和护卫,全被打伤,光是医药钱草民就出了三千两!您说草民刚当上皇商第一年,怎么就出了这档子破事儿?!”

    陆映放下朱笔。

    钱多宝没去找江南的地方官,反而跑到他面前哭诉,只有一种可能——

    江南的地方官,与劫匪狼狈为奸。

    可是但凡为官的,哪个不耳聪目明,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钱多宝是他陆映的人。

    敢公然劫掠当朝太子的商队……

    陆映眼底压抑着冷意。

    是沈昭昭的手笔吗?

    她在报复他?

    他瞥向钱多宝。

    钱多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,对上他的视线,连忙恭敬地低下头:“草民虽然称得上腰缠万贯,但四五十万两雪花纹银,对草民而言也并非是一笔小数目。草民还想把茶叶卖给边疆的异族牧民,再从他们手上换取骏马,将来好为殿下效命。可如今……”

    “此事因孤而起,孤会给你一个交代。”

    “草民谢过殿下!”

    钱多宝磕了个头,高高兴兴地走了。

    薛伶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把玩金算盘,风凉话一套接着一套:“哟,沈银翎真是命硬,不仅到哪儿都能活,还能活得很好。早就听说罗锡白是江南的土皇帝,靠着两代人劫掠商贾发家致富,她这才刚到临安城呢,就能蛊惑罗锡白替她出手……啧,到底亲兄弟一场,陆时渊也不帮您拦着点儿。”

    陆映按揉眉心。

    那狐狸精走了半个月,他每天都在往血液里喂食断念蛊。

    原以为看不见她的脸、听不到她的消息,这辈子慢慢也就能放下对她的执念。

    没想到,她竟然有本事隔着迢迢千里,强迫他重新想起她。

    她就那么能兴风作浪?

    书房里正说着话,桂全匆匆进来禀报,说是高征求见。

    盛国寺那夜,他被庄亲王强迫,虽然在最后关头逃了出来,但受到了巨大的惊吓。

    他哭着向陆映磕头,百般控诉沈银翎是如何欺负他、陷害他的。

    陆映把他提拔为刑部主事,又让他对外宣称沈银翎如今在小坎寺静修,算是圆了她一直没在京城露面的疑点。

    高征跪倒在地,擦着额头的汗水,紧张道:“太子殿下,太后娘娘今儿一早就派人来微臣家里询问沈姑娘的下落,虽然微臣一直强调沈姑娘在小坎寺修行,但是太后娘娘似乎不肯相信,那老嬷嬷还板着脸,质问微臣是不是故意把沈姑娘藏起来了!”

    陆映叩击书案。

    皇祖母这不是在敲打高征,而是在敲打他。

    陆映亲自走了一趟坤宁宫。

    郦太后的脸色不大好看:“哀家这些天一直在找昭昭,镜危,你可知道她去哪儿了?”

    “听说是去小坎寺静修了。”

    郦太后没好气:“你打量着哀家是个傻瓜,随意糊弄呢?昭昭那样的性子,如何能静修得下来?!哀家问你,你到底把她弄到哪儿去了?!”

    沈云兮有孕,她比谁都要着急。

    也曾派人去东宫查探,然而她这好皇孙雷霆手段,整个东宫口风出奇得紧,根本查不出来沈云兮的身孕到底是真是假。

    她还指望沈银翎能提前诞下皇嗣,好为她郦家做个嫁衣裳。

    如今可好,连人都找不着了,更别提怀孕!

    她捻着佛珠,浑浊的老眼里掠过暗芒,瞥了一眼屏风后。

    屏风后的黄衣少女会意,端着茶水点心款款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她的声音如烟水般缥缈空灵:“表哥万福。”

    陆映没看她。

    郦珠笑道:“沈姐姐会伺候人,又精通佛法,皇姑奶奶每次上香祈福,最离不开的人就是她了。这些天见不到沈姐姐,皇姑奶奶心里着急,表哥莫要见笑。”

    她一边说,一边把茶点放在陆映身边的花几上。

    她生得美貌,纤纤玉手保养得宜,新涂着大红丹蔻,搭配天青色冰裂纹瓷盏,瞧着十分赏心悦目。

    陆映却没用那些茶点。

    他起身:“如果皇祖母是问她的事,孙儿自始至终就一句话,她在小坎寺静修。其他的,孙儿一概不知。”

    郦珠眼睁睁目送他离去,忍不住用指甲深深划过茶盘底部。

    她眉尖锁愁,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

    她捧着茶盘,柔柔屈膝:“表哥慢走。”

    陆映回到东宫,薛伶还没走,正跷着二郎腿坐在他书房吃点心,含混道:“刚刚俞青衡派人给你送信来了。”

    陆映拆开信。

    老师在信里质问他,他把沈昭昭弄去哪儿了。

    他把信按在桌上,正要提笔回复,德顺又进来禀报,说是崔季求见。

    薛伶乐不可支:“估计也是来问你沈银翎下落的!”

    很快,那位年纪轻轻的刑部侍郎就匆匆进来了。

    朱色官袍衬得他肤白清隽,眉目间像是蕴着一场轻寒的春雨。

    他声线清冷:“殿下究竟把沈夫人藏到了哪里?您不必拿小坎寺搪塞微臣,微臣这两日派人去过小坎寺,海棠和微雨虽然守在那里,但禅院里面根本没有她的身影!”

    陆映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合着那狐狸精不见了,全天下都跑来问他要人。

    老师和皇祖母也就罢了,连崔季都来了。

    怎么,他欠他的吗?

    陆映的视线掠过崔季额前的那缕白发,狭眸里浮现出几丝戾气:“比起她去了哪里,孤更好奇,你那日是怎么从国库里拿到血灵芝的。”

    父皇一向抠门。

    就算是他这个亲生儿子索要国库里的宝物,他都要推三阻四。

    更何况崔季?

    崔季眉目如山:“殿下的这个问题,似乎和沈夫人去了哪里没有任何关系。微臣和沈夫人是患难之交,殿下一日不肯告诉微臣沈夫人的去向,微臣就一日不会罢休。哪怕掘地三尺,微臣也要找到沈夫人的下落!也叫殿下知道,这世上还有人一直在找她!”

    陆映目送他拂袖离去,吩咐桂全:“去一趟甲库,把他的甲历拿过来。”

    崔季的甲历上,记录的生平很简单,母亲早逝,父亲不详,是在村镇里吃百家饭长大的。

    薛伶凑过来瞧:“这也看不出什么啊。”

    陆映的指腹落在崔季的出生年月上。

    他声音极凉薄:“往前推十个月,正是父皇北巡的那段时间。”

    薛伶的瞳孔微微放大:“你的意思是,崔季的生父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