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厢光线昏暗。

    沈银翎声音清冷:“肃王府世子爷?陆嘉泽?”

    “没错,就是他!”高芸把玩着手绢,嘴角忍不住往上翘,“我与他天南海北相谈甚欢,还聊了一些人生理想——”

    她突然想起自己已为人妇,于是勉强收敛了那副春情荡漾的表情:“当然了,我与他来往,主要是为了打听朝廷有没有安排我们家当皇商。虽然后来越聊越投机,但我们始终保持距离,并没有突破男女大防,我们更像是一生难遇的知己。”

    沈银翎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阿泽今天一直在和那些年轻公子玩蹴鞠。

    和高芸说话的,分明就是阿泽身边的小厮卫九。

    高芸想钓个金龟婿,恐怕是不能如愿了。

    她不喜欢高芸,懒得提点她,似笑非笑地捧杀道:“没想到芸妹妹竟然和世子爷做了知己,这可是十分难得的事。芸妹妹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,将来发达了,别忘了提携我。”

    “哼,这事儿全凭我有手段。”高芸骄傲不已,又嫌弃地打量沈银翎浑身上下,“我们高家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了,我的知己是肃王府世子爷,珊姐姐的大哥是太子心腹,我兄长是大理寺京官还是宰相根苗,我夫君即将成为皇商,说不定将来还会成为天下首富,现在全家最没用的人就是你!亏你从前还是国公府千金,怎么如此废物?!”

    沈银翎原本心情不好。

    闻言,险些笑出声。

    高芸红杏出墙,所谓的知己根本就只是肃王府的小厮。

    殷珊珊的大哥,只是东宫里面好赌成性的轿夫。

    至于高征,他那官职怎么来的,他心里有数。

    而邹大成别说当天下首富了,就连当皇商都遥遥无期。

    一家子废物,倒是自我感觉良好起来了,动不动就自称体面人家,也不知哪来的脸。

    她微笑:“是是是,往后余生,我倒是要依靠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“算你识相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——”沈银翎歪头,“妹夫的皇商,怎么还没批下来呀?眼见着正月过后就是开春,开春过后就是雨水,妹妹和妹夫是做茶叶生意的,怎么会不知道雨前茶才好呢?错过这一季,剩下一整年都收不到好茶,今年还怎么赚钱?”

    高芸怔住。

    沈银翎的声音带着蛊惑:“三千两银子砸下去,怎么也得听个响吧?可是都一个月过去了,却还不见殷洋那边传来什么回信,芸妹妹心里就不着急?万一事情没办成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!”高芸恼了,“大舅哥可是太子面前的红人!要不是他,我大哥现在还在甘州当县令呢!他亲自出马,这种小事肯定能成!沈银翎,你说这些话,纯粹就是嫉妒珊姐姐手眼通天,能走太子的门路!你赶紧闭嘴吧你!”

    沈银翎靠在车厢里笑。

    她已经在高芸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。

    只等将来高芸发现殷洋的真面目,和殷珊珊撕破脸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沈银翎修养了两日,脚踝扭伤已经不疼不肿了。

    正月初五,她牵着白鹤鸣去给俞青衡拜年,一大一小都得了俞青衡的红包,白鹤鸣头一回收到这么大的红包,顿时喜的小脸通红。

    正月初六,沈银翎去薛家拜年。

    薛尚书夫妻都不是踩高捧低的人,当年和沈致程蕙夫妻也有些交情,因此很欢迎沈银翎过来拜访,又叮嘱她平日没事多来走动,不可生疏了两家关系。

    薛夫人又慈蔼道:“今儿府里来了不少客人,年轻的公子小姐都聚在东园,昭昭若是愿意,也去瞧瞧吧。晴晴在那边,她会照顾你的。”

    东园果然热闹。

    除了薛伶兄妹和京城里的公子小姐,罗晚照也带着妹妹罗晚湘过来了,甚至连陆映和沈云兮也在。

    薛伶虽然脾气不好,可今日到底是东道主,他是要亲自招待那些公子哥儿的。

    女客那边,罗晚湘最积极:“这么坐着挺无聊的,要不咱们选一个人出来表演才艺?”

    众女一致说上官毓的琴弹得最好,请她给大家弹琴。

    罗晚湘不甘心。

    这些女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,怎么就看不出来她想亲自表演才艺?

    她瞟了眼薛伶的方向,急于表现自己,于是突然站起来:“你们这些女子,成日里只知道弹琴作画,简直没意思透了!上官小姐,那些老掉牙的曲子你也别弹了,还是看我舞剑吧!”

    上官毓尴尬不已,只得被迫停下弹琴。

    罗晚湘余光瞟见那些男客纷纷看向她,心里得意几分,豪迈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她装出一副喝醉了的样子,砸碎酒盏,抽出佩剑。

    她一边吟诗,一边舞剑:

    “君不见,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!

    “君不见,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功夫完全只是花架子。

    软弱无力的舞剑,笨拙呆滞的转圈,看的众人又是尴尬又是想笑。

    罗晚湘倒是自我感觉良好。

    想象中的自己冯虚御风飘逸飒爽,比话本子里那些绝顶女高手还要超凡脱俗!

    她忍不住勾起嘴角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在看她。

    那些世家公子一定觉得她好特别,和他们接触过的官家小姐完全不一样!

    薛伶不得被她迷死?

    她悄悄望向薛伶。

    这一望却不得了,薛伶竟然背对着她,正和一个男人讲话!

    他是故意的吧?

    他明知她在舞剑,却故意不看她,故意叫她着急!

    他怎么总是喜欢惹她生气,难道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,吸引她的注意吗?!

    罗晚湘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委屈。

    突然她灵机一动,一边舞剑一边挪向薛伶,嘴里还在高声吟诵:“……岑夫子,丹丘生,将进酒,杯莫停。与君歌一曲,请君为我倾耳听!”

    吟诵完这篇诗,她“巧合”地出现在薛伶面前,一边摆出个挽剑花的潇洒姿势,一边端起案几上的酒坛子,狂放不羁地仰头往嘴里灌。

    灌了一半,她潇洒地砸碎酒坛子,仰天狂啸:“好酒,好酒!你们这些凡俗女子,只知道琴棋书画相夫教子,根本就不知道像男人一样舞剑饮酒有多么畅快恣意!哈哈哈!哈哈哈哈哈!”

    众人:“……”

    尴尬到脚趾扣地。

    罗晚照默默扭过脸,假装没看见妹妹这副丢人现眼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