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这孩子,真是小心眼儿。”秦氏一边数落沈云兮,一边慈爱地搂住薛晴晴,“晴晴合我眼缘,我第一次看见她就喜欢的不得了,心里已是把她当成了女儿看待。晴晴又斯文又漂亮,可不像你和家里的几个姐妹,皮猴儿似的!你们能有晴晴一半乖巧伶俐,我就阿弥陀佛了!”

    一番话惹得交好的贵妇人们纷纷笑了起来,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十分轻松快活。

    “娘!”

    沈云兮故作羞臊地跺了跺绣花鞋,眉梢眼角却都是矜持的得意。

    她悄悄瞥了眼沈银翎。

    当年每逢重要场合,出风头的都是沈银翎和她大哥沈行野。

    如今风水轮流转,主人翁终于轮到她家了。

    沈银翎再也不是人群恭维称赞的中心。

    沈银翎轻哂,只当没看见沈云兮的眼神。

    叔父一家想和薛尚书联姻,能不能联成还未可知呢。

    也不知沈云兮骄傲个什么劲儿。

    她优雅地拣起一颗杏仁糖,含进了嘴里。

    沈行雷一脸憨厚老实:“晴晴姑娘有所不知,自打咱们俩的事成了,我娘就天天在家念叨你,说你温柔娴静,是天地下顶好顶好的姑娘,又骂我不通文墨,肚子里没有墨水,说我配不上你,逼着我每天读书写字。晴晴姑娘,我娘是真心喜欢你的,将来你嫁进府里就知道了,她一定会把你当成亲闺女疼爱。”

    被秦氏搂在怀里的薛晴晴,浑身上下都不自在。

    她恐惧沈行雷,恐惧沈家。

    她不理解,沈行雷明明在外面养了外室和外室子,明明已经知道她知晓了他的秘密,他为什么还能装出一副忠厚无辜的样子?

    她悄悄望向沈行瀚。

    作为沈行雷的嫡亲兄长,沈行瀚也知道孙妙娘的事,可他此时此刻却跟着周围人一起笑,那张儒雅清隽的脸上满是欣慰和期待,仿佛真的很喜欢她这位即将过门的弟媳。

    沈家兄弟如此擅长伪装,那么秦氏呢?

    沈家呢?

    会不会他们全家都知道孙妙娘的存在?

    会不会他们全家都是伪善之人?!

    他们期待她嫁进来,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尚书,在文臣之中颇有地位,他们看中的并非她这个人,而是爹爹能给他们带去的利益。

    所以,他们才会处心积虑要她去当儿媳妇。

    至于进门之后,她是死是活,她能否生下孩子,她是幸福还是悲伤,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。

    这样的猜测,令薛晴晴感到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她紧紧揪着手帕,只觉得秦氏和沈行雷的笑容都格外狰狞可怖,她很想挣开秦氏搭在肩上的手,很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。

    “对了……”秦氏忽然笑了起来,“我想着趁夫君今日过寿,不如安排两个孩子交换庚帖、订下婚期,如此也算双喜临门。薛夫人,你看如何?”

    薛夫人喜气洋洋:“两个孩子都到了成亲的年纪,你们家诚心求娶,我们家也是真心想嫁,都是为了两个孩子的未来着想,如果能尽早订婚成亲,那自然是极好。正好大家都在,也能为两个孩子做个见证。”

    秦氏大喜过望,立刻吩咐丫鬟拿来庚帖。

    许多夫人都围上去看热闹,想沾沾喜气。

    薛晴晴孤零零杵在原地,正不知如何是好,沈行雷忽然含笑看向她。

    他嘴唇厚,生的一副忠厚面相,然而此时此刻眼睛里藏着的却是阴险扭曲。

    他弯起嘴角,用只有薛晴晴能听到的声音,低声道:“妙娘让我代她向你请安。对了,帆哥儿也想向你这位嫡母请安。还没过门就有了儿子,薛晴晴,你高兴不高兴?”

    薛晴晴浑身紧绷,小脸苍白。

    她不理解,沈行雷这是什么恶趣味。

    他们无冤无仇,他为什么要这般羞辱她?!

    沈行雷欣赏着她的无助和畏惧,仿佛看见了他在边疆的时候,带着心腹卫兵偷偷屠村时,那些老幼妇孺苦苦哀求却无济于事,眼睁睁看着婴儿和老人死在面前时流露出的悲伤和绝望。

    欺凌弱小的刺激感,令他血脉贲张,格外兴奋。

    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恣意,继续低声挑衅:“对了,晴晴姑娘还不知道吧?你今天喝的茶也被我下了药。我瞧你似乎很不情愿嫁给我的样子,要不你再去告诉你爹娘,我给你茶水里下了药?”

    薛晴晴紧紧攥着双手,盯着沈行雷的眼睛逐渐变红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沈行雷这番话是真是假。

    憋了半晌,她咬牙:“你又想骗我!”

    事不过三,要是她再次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,沈行雷给她下了药,可大夫却没查出来,那么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在任性胡闹,今后她再说沈行雷不好,也不会有人相信了。

    沈行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:“晴晴姑娘真是聪明。”

    薛晴晴浑身轻颤,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无力感。

    她想撕碎面前男人伪善的假面,却根本无从下手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……

    不远处。

    陆嘉泽把沈行雷和薛晴晴说话的样子尽收眼底,忍不住骂道:“要不是我知道沈行雷的真面目,我也要和其他人一样,以为这个畜生是什么好人了!”

    沈银翎盯着沈行雷张张合合的嘴,清楚地读懂了他的唇语。

    她的视线落在薛晴晴没喝完的那盏茶上。

    她和薛晴晴想的不一样,她倒是认为,沈行雷今天给薛晴晴下了药。

    他笃定薛晴晴不敢再次闹事,所以肆无忌惮地当众投毒,把薛晴晴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下,也深深地嘲讽了薛尚书府的尊严。

    “真有意思,”她轻哂,余光意味深长地扫过一旁的薛伶,“薛尚书府竟没一个能明辨是非的人了吗?可惜绵绵不在,否则,她说什么也要为薛二妹妹出头的。”

    薛伶也是来赴宴的。

    他像是没听见沈银翎的话,只慢悠悠地剥着瓜子,腕上佩戴的一串古银铃铛护腕发出细微声响。

    沈银翎和陆嘉泽说话的功夫,那边已经交换好了庚帖。

    秦氏笑得合不拢嘴,热切地握住薛晴晴的小手:“我盼着晴晴早点进门,也急着抱孙子,所以和你娘商量过了,明年春天,就是你和行雷大婚的日子!晴晴啊,我可是真心实意喜欢你这个儿媳妇,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你!回头,我就命人重新布置府邸!”

    沈行雷笑得腼腆忠厚:“娘,我那院子这么多年都没修葺过,现在可好,晴晴还没进门呢,你就要为她重新布置府邸。不知道的,还以为她是您的闺女,我是赘婿呢。”

    秦氏搂住薛晴晴:“你这皮猴,当然比不上我们晴晴!”

    她的手掌肥厚油腻。

    薛晴晴觉得像是游走在身上的毒蛇,膈应得慌。

    一想到要嫁进这个虚伪的家族,一想到沈行雷的卑鄙无耻,即便她再如何胆怯内向,此刻也终于忍不住浑身颤抖,生出了强烈的反抗欲。

    她挣开秦氏,大声道:“我不嫁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