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娟心下悲凉,但又无法反驳。

    韩词语重心长的说道:“你也算是我的半个徒弟,走到今天这一步,我也和心痛”。

    马娟心若死灰,这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。

    “韩老,我还有机会吗”?

    韩词叹了口气,“等把云水涧的事收尾干净了,你先出国整容换张脸,我再慢慢找老先生求情。争取过个几年换个身份再回来”。

    听到韩词的话,马娟仿佛从黑夜中看到了曙光,激动的说道:“谢谢韩老”。

    韩词淡淡道:“先别急着谢我,自己犯的错自己得想办法弥补,今天把事情解决好了我才有机会替你向老先生求情,我希望你能亲自割下他们的人头”。

    马娟激动的心情再次恢复到冰点,杀死王任咬咬牙可以做到,但要她亲手杀死王任的妻子和女儿,她是真的很难做到。

    韩词转头看了马娟一眼,问道:“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亲手割下他们的人头吗”?

    马娟点了点头,“知道”。

    韩词淡淡道:“知道就好,老先生常常讲“仁爱”,这个“仁爱”不是指妇人之仁,而是指天下万物之大仁、大爱,对大道之仁、对贫苦大众之爱,这种仁爱不是简单的怜悯之心,而是破而后立的大仁”。

    马娟嗯了一声,“谢谢韩老指点”。

    韩词见马娟脸上仍有难色,说道:“众生是不会自然而然平等的,封建社会取代奴隶社会靠的是杀戮,现代社会取代封建社会靠的也是杀戮,众生平等靠的也只能是杀戮,没有杀戮的仁爱什么也改变不了,也不会有任何意义。知道老先生为什么对你很失望吗”?

    “不仅仅是因为云水涧的损失,更是因为临逢大事你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大将风采,我让你亲手割下他们的脑袋,一方面是为了促进你成长进步,另一方面也是让你挽回老先生对你的失望”。

    马娟紧咬红唇,艰难的说道:“我明白”。

    韩词点了点头,喃喃道:“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陆山民,但愿他能知难而退吧”。

    马娟望向已经进入视野的厂房,“以他的性格,应该没那么容易知难而退”。

    韩词有些无奈的说道:“山雨欲来风满楼啊,老先生这是埋下了一个大雷啊”。

    马娟说道:“从某方面说,他很符合我们的人才招揽标准,再加上他是陆晨龙和陈素的儿子,老先生难免对他抱有幻想”。

    韩词喃喃道:“再优秀的人才,如果不能为我么所用,就会成为最大的威胁。老先生爱才是一方面,我更担心的是他是因为对陈素的愧疚而有意无意的放纵他”。

    马娟眉头微微皱了皱,“夏冰也是这么说”。

    韩词缓缓问道:“那你呢”?

    马娟张了张嘴,然后又摇了摇头,“我不知道”。

    韩词背着手,良久之后也摇了摇头,“老先生的智慧无人能敌,我相信他不会一直纵容这个祸害下去”。

    马娟淡淡道:“现在的他已经很难杀了”。

    韩词说道:“杀人的方式有很多,杀他的方式也有很多,现在他之所以还活着,不过是因为陆晨龙和老先生的牵制而已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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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任很紧张,不停的抬手看时间,他紧张的不是前方来杀他的人,而是后方的老婆孩子走出去了有多远。

    陆山民转头看着王任,淡淡道:“你现在还认为他们值得效忠吗”?

    王任苦笑了一下,“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淡淡道:“他们在给我时间考虑,我们也需要为你老婆孩子争取时间,反正闲着也没事,不如我们随便聊聊”。

    王任沉默了良久,似乎是在想该从何说起。

    陆山民再次说道:“没关系,想到什么说什么”。

    王任深吸一口气,问道:“你经历过绝望吗”?

    “不止一次经历过”。

    “那你在绝望中最想看到的是什么”?

    “当然是希望”。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,是希望。组织对于我的意义就是希望,他在我对这个世界绝望的时候给予了我希望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淡淡道:“但是它现在又给了你绝望”。

    王任点了点头,随之又摇了摇头。“两者之间有区别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哦了一声,说道:“说来听听”。

    王任淡淡道:“我有一个发小,是当年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人,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天京科技大学。那一年他意气风发上大学,我背着行囊孤独一人进城打工”。

    王任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道:“他是我们全村的骄傲,但是再大学毕业后不到一年,跳楼自杀了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眉头微微皱了皱,不禁想起了马嘴村也有这样的一个骄傲。

    王任说道:“在村里,人人都认为他是鲤鱼跳进了龙门,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清楚,他是跳入了火坑。”

    “在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看过他一次,我本以为看到的应该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,但是当我真正看到他的时候我惊呆了,头发散乱、不修边幅,精神萎靡”。

    “那一次他和我聊了很多,他告诉我他的人从农村来到了大城市,但精神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,我现在还记得他的话,他管这叫屏障,一睹看不见取无法逾越的屏障,他说他不属于这里,不该来到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当年,我是不理解他这些话的意思的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静静的听着,他不禁想到了白灵,马嘴村飞出的金凤凰,全村人眼中的天之骄子,但在东海,她什么都不是,只是一个被同学偷偷取笑的山野村姑。

    他理解王任的意思,现在的大学生与以前的大学生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王任接着说道:“他告诉我,他身上的烙印注定他永远追不上那些同学,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无法突破阶层的障碍,哪怕他考上了所谓的名牌大学”。

    “他本有一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,但贫贱夫妻百事哀,两人经常因为住在地下室而发生争吵,最后女朋友与他分手,跟天京当地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男人结婚了,那个男人整整比她还大了二十岁,原因很简单,那男人有房,尽管只是一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”。

    王任看着陆山民,问道:“你知道这种绝望有多么绝望吗?十年寒窗苦读,当以为终于撬开阶层隔墙的时候,他突然发现,没有家庭的支持,以他的工资,哪怕省吃俭用一辈子也无法买得上房。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怕吃苦,怕的是吃再多苦也什么都改变不了”。

    王任深吸一口气,喃喃道:“这就是我所说的区别,后者的绝望是个人的绝望,前者的绝望是对整个世界的绝望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