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出去之后,陆山民敲响了包房的门。

    “进来”,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。

    不等陆山民推门,房门嘎吱一声打开,陆山民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身着便装的中年男人,男人双目有神,英气逼人,虽然感知不到是武道中人,但看得出此人一定是杀过人的人。他的腰间微微鼓起,右手五指就在旁边,那里应该是配着一把枪。

    “小刘,你先出去吧”。里面再次传出那道苍老的声音。

    中年男人转过身去朝里面恭敬的点了点头,然后回身目光与陆山民对视了一下,才走了出去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陆山民踏进包房,这才看清里面的人,满头银丝,周围深得像百年老树的皮,人虽看起来苍老,但整个人精神矍铄,只是随意的坐在那里,就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老人也同样在看着他,而且还看得很仔细、很入迷,似乎是要把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要看如眼里、记在心里。

    两人在相互观察了许久之后,老人微微笑了笑,说道:“我还以为是个大帅哥,有些让人失望了”。

    老人虽然嘴里说着失望,但他的语气以及脸上的表情都完全没有失望的样子。

    陆山民一边缓步上前,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曾经见过的老人,但是想了一大圈,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。

    老人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,“坐吧,我们爷俩好好聊聊”。

    听到老人毫不见外的称呼,陆山民稍微停顿了一下,然后才坐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听老先生的口气,好像对我很熟”。

    老人呵呵一笑,“虽然没见过你,但这些年,你的名字可没少在我耳边响起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坐下之后,见老人茶杯中的茶已经干了,提起茶壶先给老人掺上茶水,然后才给自己的茶杯倒上。

    老人满意的笑了笑,“不错,很有礼貌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对老人的第一印象不错,直截了当的问道:“老先生认识我,而我却不认识老先生,不知到我该怎么称呼您呢”?

    老人摸了摸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,思索了几秒钟,然后说道:“你要是不介意,就叫我爷爷吧”。

    “爷爷”?陆山民眉头微微皱了皱,他倒不是觉得老人在占他便宜,只是觉得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称呼有些别扭。

    老人面带微笑的说道:“如果觉得别扭,就在前面再加个姓,叫我朱爷爷吧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眉头一抬,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老人,“您是梓萱的外公”?

    老人点了点头:“看来你也听说过我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当然听说过,眼前这位可是走过万里长征的大佬,那一辈的老人现在还健在的已经没几个了,先不说他们的身份地位权力如何,单单是他们活着,就是国宝级人物。

    陆山民先是震惊,但很快他就感到不安,而且是坐立不安,不是因为这位老人是国宝级人物,而是因为他是叶梓萱的外公。

    陆山民不自觉的低下了头,心脏砰砰狂跳得自己都听得见,梓萱虽然不是他直接害死的,但他一直都觉得要是没有自己的出现,梓萱就不会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何等的眼光,一眼就把陆山民的内心世界看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“不用愧疚,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如坐针毡,就像小时候在学校调皮被老师逮住一样,朱老爷子越是这么说,他的心里越发的愧疚不安。

    “是我害死了梓萱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淡淡道:“别人都是千方百计的推脱,也就你主动的往自己身上揽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始终微微低着头,“她的命运本不该如此,是我的出现扰乱了她的人生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,然后微微叹了口气,“你并没有强迫她做什么,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,所以也不能全怪你,但站在一个做外公的角度,说一点不埋怨你,连我自己都不相信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不敢直视朱老爷子的目光,每当提及叶梓萱,他的内心就痛苦到无法呼吸,此刻面对她的外公,那股被压抑的痛楚再次迸发了出来。

    看到陆山民痛苦的表情,朱老爷子反倒是宽慰道:“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,一切的自责和后悔都是懦弱的表现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勉强抬起头,但神色依然显得有些痛苦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叹了口气,悠悠念道:“天上月亮圆又圆,地上姑娘俏脸盘,莫笑你有星陪衬,脸上芝麻一样甜,多么甜美的打油诗啊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脸色微红,心中刺痛,指甲陷入了桌面也不自知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淡淡道:“能写出如此干净唯美诗句的人,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。其实多年前我就想见你一面了,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年轻人能把我的乖孙女迷得神魂颠倒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微微笑了笑,“今天终于是得偿所愿了,虽然长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看,但总体来说也还算满意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很感激朱老爷子的豁达,易地而处,如果是自己的亲人因对方受到伤害,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这般大度的。

    “朱爷爷,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摆了摆手,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不用再纠结了,我今天找你既是因为梓萱,也不完全是因为梓萱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定了定心神,强迫将自己从痛苦不安的情绪中拉出来,“朱爷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”?

    朱老爷子点了点头,“本来这不该我管,我也不想管,但子建这家伙利用梓萱一步步的给我设套,逼得我不得不管”。

    “纳兰子建”?陆山民瞪大了眼睛,语气颇为不善,自从上次在长春与吴民生等人一番长谈之后,就对此他恨之入骨。

    “您可知道,梓萱的死是纳兰子建一手策划的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端起茶碗喝了口茶,没有直接表态,:“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外孙,手心手背都是肉,老头子我也被折磨得不轻啊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心中有恨,但想到朱老爷子连失两个孙子,也没有再多说纳兰子建的坏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淡淡道:“子建这孩子城府深得很多事情连我都中套了,以后要是有机会,你替我好好压一压他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眉头突然皱起,脑袋也嗡的一声,他不知道朱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,难道朱老爷子还不知道纳兰子建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看着陆山民,微微笑了笑了,“你以为他死了”?

    陆山民震惊的看着朱老爷子,“您最近见过他”?

    朱老爷子摇了摇头,说道:“最后见过他的人不是你吗”?

    陆山民怔怔的看着朱老爷子,“我不明白您的意思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淡淡道:“他是我的亲外孙,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,连他的亲爹亲妈都没有我了解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满脸的疑惑,他不是没有想过纳兰子建还活着,但是种种迹象表明,他确实是死了。

    “纳兰子冉是最恨纳兰子建的人,事后我派人调查过纳兰子冉,以他的表现,纳兰子建不像是诈死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淡淡道:“如果他俩已经和好了呢”?

    陆山民低头沉思,“这可能吗”?

    朱老爷子说道:“放在别人身上不可能,但在子建身上就可能。虽然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让纳兰子冉心甘情愿的臣服与他,但一个能把我这个老头子都算计进去的人,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做到的呢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不自觉的握紧双拳,咬牙切齿的说道:“如果他真的还活着,我不会放过他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继续说道:“子建亦正亦邪,他的想法太过偏激,没有人压着他,早晚会出大事的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此刻的心情很复杂,纳兰子建没有死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,有他这个算死草在,揪出影子的胜算要多得多,但一想到梓萱,又恨不得立刻杀了他。

    “他口口声声说梓萱是他最重要的人,却硬生生将她害死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看着满脸恨意的陆山民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他说梓萱是他最重要的人未必是假,但他也确确实实做出了伤害梓萱的事情,所以我才说他亦正亦邪、捉摸不定。我这两个孙子,都是人中龙凤”。

    说到‘人中龙凤’四个字的时候,朱老爷子的表情有些复杂,既有自豪,又有无奈和悲伤。

    老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,“说正事吧,很多情况我并不了解,说出来听听,看看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能不能帮上忙,又能帮上多大的忙”。

    陆山民没有立刻开口,而是陷入了沉思,思考着该从哪里说起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端起茶碗喝了口茶,说道:“不着急,慢慢想,想到哪里说道哪里,反正我的时间很多,我们爷俩好好唠唠嗑”。“子建那小子只是说了些只言片语,而且,我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。”

    陆山民点了点头,“那我就按照时间线,从三十年前的事情说起”。

    朱老爷子嗯了一声,“慢慢讲,老头子我没别的爱好,就是喜欢讲故事,也喜欢听别人讲故事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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